南方的冬,低温,湿冷,风是一阵一阵地吹,把人体外的温度抽得干冷,屋子里没有暖炉,灶台上燃着绛蓝色的火,那是父亲在炖羊肉汤,冬日里的羊膻味总让人放心,喝下的羊肉汤可以让温暖贯穿整个季节,我看见父亲舀起的汤里埋了层云雾,三个孩童痴望着它,遐想远方不尽的春日。
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……”我搓了搓手,颤抖着牙齿背书,呼出的气凝成液滴,模糊了镜面,我看见了一片烟雾缭绕的远方,我念起了羊肉汤融入舌尖的微辣,于是我的细胞沸腾,忍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记忆,我怔怔地撕下一块红豆面包放入嘴,目光所及之处是没有边际的白。风是止不住地乱刮,我见不清窗外的景,听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吹,初晨的迷雾里,只是对面的楼影在雾里起起落落,晨雾朦胧不出少许的诗意,我看见的是一片白,白茫茫的白,我活在深冬的雾里。
仅有片刻后,是那苍劲的松柏受着日出时的万丈光芒,浓雾散去得不声不响,我念着干巴枯燥的文字,怀想起庭院里的暖阳,把晶莹的岁月耀得熠熠生辉,父亲会在木椅上将多年前的老故事娓娓道来,那三个孩子搬着小板凳围着父亲而坐,他们在听光阴里的故事,那是老水牛在田间耕作,是黄昏里孩子们的脚印,十多年前吹过麦田的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,呼呼地在三个孩子的耳边呼啸而过,那时候的风总是溢出阵阵的温暖,孩子们的脸庞也是微笑的故乡。我的记忆深远而绵长,却不知何人开了窗,那冷空气呛得我无法呼吸,外面的阳光看着温暖无比,却总是给人一阵阵的寒意,我在暖阳里吹着从西北而来的风,我住在没有温度的阳光里。
铃声不约而至地响起,我的以停止念诵,于是我走向深冬的一片艳阳。是强风掠去了光亮,侵蚀着这座小城的所有温度,南方的冬是一群艰苦的人们抵着倔强的西北风,在尘埃四起的巷子里进进出出,为生活而奔波劳碌。风所吹过的印记是人们缩着脖子瑟瑟发抖,叶子烙下的光斑随风挪移,我的上空总是浩瀚无际的蓝天,簇着团团的流云,在不尽的蔚蓝色,它在空间里流淌,又被驶过的飞机蔓延成一条直流线,天空有了界限。深冬的空气在被南城里的人呼吸,我看他们如我一样焦躁不安,每个人是这样匆忙,这所浮躁的城如每日的温度一般,在零摄氏度左右徘徊不定,我生在一座躁动的小城里。
在北风肆意妄为的季节里,我好像一事无成。
深夜里是桔黄的灯火孤独地亮起,我受尽风寒,蜷缩着身子温暖被窝,眼里的白纸黑字成了静默的伤口,我最难懂的公式一拥而上,我只是艰涩地去记,却没有结果。这样文字被我写了多次,腊月的寒风里,我用残损的手掌苦难爬行,我们总认为努力会有回报,然而这个众所周知的结论在我身上得到了反驳,历过多年风雨,落得两行清泪。外面的黑暗是存着寒气的,我不敢随意开窗,怕被这风吹去所有的坚强,可能我被夹在生活的缝隙里,凭着尚存的气力苟且偷生。我终究是败给了瑟瑟北风。
日子是平淡无奇的,我借着一扇窗,看到了浓云薄雾,看每日的太阳在蓝色的天空上起起落落,看到了小城里人们的独有情怀,还有我那狼狈不堪的生活,它们在这样的冬日里绕着时光打打转转,我被锁在刺骨的风中,自以为无处可逃,抑着我的郁郁寡欢,随北风胡乱拍打。
其实,我不是输得彻底,至少我还有松柏上的艳阳和父亲熬煮的羊肉汤,也许在某个春日里,父亲仍会如儿时那般,在暖风中讲述深巷的老故事,他会说起金灿的麦田和袅袅的炊烟,我还是会搬起小板凳,听他在风中讲的清浅时光。
南城的冬仍是低温,湿冷,我会活在阴暗里,只不过眼里是初升的日光,我见到了它的万丈光芒,于是我昂首挺胸,越过山丘,见到了我儿时所盼的春暖花开,那里是南方的冬赐给我最好的归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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