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吃不过饺子,舒服不过倒着。”这是北方乡下的一句俗语,北平城里的人不说这句话。因为北平人过去不说饺子,都说“煮饽饽”,这也许是满洲语。我到了十一岁才知道煮饽饽就是饺子。
北方人,不论贵贱,都以饺子为每食。钟鸣鼎食之家有的是人力财力,吃顿饺子不算回事。小康之家要吃顿饺子要动员全家老少,和面、擀皮、剁馅、包捏、煮,忙成一团,然而亦趣在其中。年终吃饺子是天经地义,有人胃口特强,能从初一到十五顿顿饺子,乐此不疲。当然连吃两顿就告饶的也不是没有。至于在乡下,吃顿饺子不易,也许要在姑姑奶奶回娘家的时候才能有此豪举。
饺子的成色不同,有低级的,有精致的。我吃够最精致的一顿饺子。在青岛顺兴楼宴会,最后上了一钵饺子,饺子奇小,长仅寸许,馅子却是黄玉韭黄,汤是清澈而浓郁的鸡汤,表面上还漂着少许鸡油。大家已经酒足菜饱,禁不住诱惑,还是给吃得精光,连连叫好。
做饺子,第一面皮要做好。店肆现成的饺子皮,碱太多,煮出来滑溜溜的,咬起来韧性不足。所以一定要自己和面,软硬合度,而且要多醒一阵子。盖上一块湿布,放干裂。擀皮子不难,久练及熟,中心稍厚,边缘稍薄。包的时候一定要用手指捏紧。有些店里的伙计包饺子,用拳头一握就是一个,快则快矣,煮出来一个个的面疙瘩,一无是处。
饺子馅各随所好。有人爱吃荠菜,有人怕吃茴香。有人要薄皮大馅,最好是一兜肉,有人愿意多羼青菜。(有一位太太应邀吃饺子,咬了一口大叫,主人以为她必定是吃到了苍蝇蟑螂什么的,她说:“怎么,这里面全是菜!”主人大窘。)有人以为猪肉冬瓜馅最好,有人认定羊肉白菜为正宗。韭菜馅有人说香,有人说臭,天下之口并不一定同嗜。
冷冻饺子是不得已而为之,还是新鲜的好。据说发明了一种制饺子的机器,一贯作业,整洁迅速,我尚未见过,我想最好的饺子机器应该是——人。
吃剩下的饺子,冷藏起来,第二天油锅里一炸,炸得焦黄,好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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