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礼记》上说:“见到容貌相似的目惊,听到名字相同的心惊。”有所感触,心目凄怆,如果处在一般情况,自应该让这种感情表达出来啦。但如果无法回避,也应该有所忍耐,譬如伯叔、兄弟,容貌极像先人,能够一辈子因见到他们就极悲痛以至和他们断绝往来吗?
《礼记》上又说:“作文章不用避讳,在庙里祭视不用避讳,在君王面前不避自己父祖的名讳。”可见听到名讳应该有所斟酌,不必一定要匆忙走避。梁朝时有个叫谢举的,很有声望,但听到自己父祖的名讳就哭,被世人所讥笑。还有个臧逢世,是臧严的儿子,学问踏实,品行端正,能维持门风。梁元帝出任江州,派他去建昌督办公事,都县的百姓,都抢著给他写信,信多得早晚汇集,堆满了案桌,信上有写了严寒”的,他看到了一定对信流泪,再不察看作复函;公事常因此不得处理,引起人们的责怪怨恨,终於因避讳影响办事而被召回。这都是把避讳事情做过头了。
近来在扬都,有个士人避讳“审”字,同时又和姓沉的结交友情深厚,姓沉的给他写信,只署名而不写上“沉”姓,这困避讳也不近人情。
过去侯霸的子孙,称他们的祖父叫家公;陈思王曹植称他的父亲叫家父,母亲叫家母;潘尼称他的祖叫家祖:这都是古人所做的,而为今人所笑的。如今南北风俗,讲到他的祖辈和父母双亲,没有说“家”的,农村里卑贱的人,才有这种叫法。见和别人谈话,讲到自己的伯父,用排行来称呼,不说“家”,是因为怕又比父亲还尊,不敢称“家”。凡讲到姑、姊妹、女儿,已经出嫁的就用丈夫的姓来称呼,没有出嫁的就用排行来称呼,意思是行婚礼就成为别的家族的人,不好称“家”。子孙不好称“家”,是对他们的轻视忽略。蔡邕文集里称呼他的姑、姊为家姑、家姊,班固文集里也说家孙,如今都不通行。
一般和人谈话,称人家的祖父母、伯父母、父母和长姑,都加个“尊”字,从叔父母以下,就加个“贤”宇,以表示尊卑有别。王羲之写信,称人家的母和称自己的亲相同,都不说“尊”,这是如今所不取的。
从前王侯自己称自己孤、寡、不谷,从此以后,尽管孔子这样的圣师,和弟子谈话都自己称名。后来虽有自称臣、仆的,但也很少有人这么做,江南地方礼仪轻重各有称谓,都记载在专讲礼节的《书仪》上。北方人多自己称名,这是古代的遗风,我个人认为自己作名的好。
古人都喊伯父、叔父,而今世多单喊伯、叔。从父兄弟姐妹已孤,而当地面喊他母亲为伯母、叔母,这是无从回避的。兄弟之子已孤,和别人讲话,对著已孤者叫他兄之子、弟之子,就颇为不忍,北方人多叫他侄。按之《尔雅》、《丧服经》、《左传》,侄虽通用于男女,都是对姑而言的,晋代以来,才叫叔侄。如今叫他侄,从道理上讲是对的。
古时候,名用来表明本身,字用来表示德行,名在死后就要避讳,字就可以作为孙辈的氏。孔子的弟子记事时,都称孔子为仲尼;吕后在微贱时,曾称呼汉高祖的字叫他季;至汉人爱种,称他叔父的字叫丝;王丹和侯霸的儿子谈话,称呼侯霸的字叫君房。江南地方至今对称字不避讳。这时候在河北地区人士对名和字完全不加区别,名也叫做字,字自然叫做字。尚书王元景兄弟,都号称名人,父名云,字罗汉,一概避讳,其馀的人就不足怪了。
旁门左道的书里讲,人死后某一天要“回煞”,这一天子孙逃避在外,没有人肯留在家里;要画瓦书符,作种种巫术法术;出丧那天,要门前生火,户外铺灰,除灾去邪,送走家鬼,上章以求断绝死者所患疾病之传染连续。所有这类迷信恶俗做法,都不近情,是儒学雅道的罪人,应该加以弹劾检举。
《礼经》上说;“父亲留下的书籍,母亲用过的杯圈,觉得上面有汗水和唾水,就不忍再阅读使用。”这正因为是父亲所常讲习,经校勘抄写,以及母亲个人使用,有遗迹可供思念。如果是一般的书籍,公用的器物,怎能统统废弃不用呢?既已不读不用,那也不该分散丢失,而应封存保留传给后代。
江南的风俗,在孩子出生一周年的时候,要给缝制新衣,洗浴打扮,男孩就用弓箭纸笔,女孩就用刀尺针线,再加上饮食,还有珍宝和衣服玩具,放在孩子面前,看他动念头想拿什么,用来测试他是贪还是廉,是愚还是智,这叫做试儿,聚集亲属姑舅姨等表亲,招待宴请。
四海五湖之八,结义拜为兄弟,也不能随便,一定要志同道合,始终如一的,才谈得上,一旦如此,就要叫自己的儿子出来拜见,称呼对方为丈人,表达对父辈的敬意,自己对对方的双亲,也应该施扎。近来见到北方人对这一点很轻率,路上相遇,就可结成兄弟,只需看年纪老少,不讲是非,甚至有结父辈为兄,给子辈为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