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日黎明进城,去取滕肯堂写的信。走到北关,释站的坐骑已经到了。我命令顾仆与坐骑都返回壶关等候。滕君也令人把写的信送来。我仍然进城向他道谢辞别,返回到庵中吃饭。菜斋又拿出金钱相赠。于是从壶关往北行。关外有三条岔道:往东北通向驮朴,走左州,是前些时候从那里走来的路;往西北通向盘麻,走龙州,是游碧云洞经过的路;而今天却是取道走中间的一条,是去太平州的路。五里,渐渐走入山间峡谷。又行五里,路过一个空旷的山谷,十分平坦广阔而又广漠荒凉,没有耕为田地的地方。又走三里,山谷完了,有几家人在路左。于是折向西走二里,登上楼沓硬,两旁的山崖陡绝,峡谷中的隘口很狭窄,虽不怎么高,可石骨嶙峋,觉得地势险要。穿过隘口稍向西下走,就有一池水塘,积着水挡住关隘,有数十家依傍着它。向西从峡中走三里,越过二硬,高处比楼沓硬高一倍;往西下走,就见石崖高峻陡削,石崖相夹的山坞更深。向北一里,登上大硬,陡绝更超过二硬一倍。越过山坳往北下行,峡谷中的绝壁全都穿云蔽日。一里,山坞到头往西转,它北边四面的山向中间下坠,下洼成不测之渊。又向西一里,穿过隘口向西下,就见高悬的石瞪旋转在重重山崖之间,一直下到山脚,不止有一千级了。据考察,府城北面有个荡平隘,是青莲山中裂成峡谷的地方。东南方起自楼沓硬,向西北延到此地,其间形成硬的共有四重,两侧山崖重叠绵亘,水流全都坠入壑谷底的洞穴中,并无让水流通过的缺口,真是一处险要闭塞断绝的隘口。下来之后,沿北麓行,有个深坑悬在平旷的原野中,往下深陷如陷阱,上面裂开线一样的峡谷,南北横向裂开,中间横跨一块岩石如像桥梁,隔为两段,它的南段有石瞪,可顺着下去,泉水流声潺潺,仰视天光,如同踏进了瓦瓮口做的窗户中一样。往北行走在田野间,五里,山坞尽处山峰回转,又向西登一岭,下山踏进重重山峡之中。五里后出山,山开始分开耸立,又有许多突兀之峰夹在路旁。又走五里是陵球,有茅屋两所,是卖酒煮粥的店铺,这是这一站路的半路上。又向西北行七里,路过土地屯,有个村庄在路左山坡北面的山坞中。又走二里,有小溪从东面自土地屯北岭的峡中流来,向西南流去。向西横渡溪流,登上土陇,听见水声轰隆隆,在山谷中远远回响,以为就是所渡小溪的上游了。忽然见有条大溪在路右汹涌奔流,宽处有龙江的一半,自西北向东南流注,下游与小溪合流而去,上游则从石坝上悬泻,有如雪花飞涌雷霆轰鸣一般。共走二里,抵达四把村,就是石坝拦截水流之处了。原来这条江从归顺州发源,流到安平州境内,又汇合养利州、恩城州的水流,盘旋在山谷间,流到此地共流经四道堤坝,用“把”截流,故而叫做“把”,今天俗称为“水坝”。往下流抵崇善县的河口绵埠村,注入龙江。河口在太平府城西七十里。又向西转走二里,江南岸有层层秀丽的山峰高耸,青翠攒聚碧绿簇拥,濒江处有座小峰孤零零地突起,下边斜举而上方分岔,怒流横咬着它的脚趾;江水的北面,就是巨大的山峰巍然盘踞着,好像挡住关口扼守的模样。路走到那巍峨山峰的东面,转向北,沿北麓走,共五里,到了山的西麓,有个村庄临江,叫那畔村,是崇善县北境。又行五里,是叩山村,便是太平州的属地了。又向西北走七里,天黑时抵达太平站。太平站孤零零地依傍着山麓,只有围墙绕着的三间房,土墙坍塌茅草零落,不蔽风日,吃饭没有桌案,睡觉没有床,可笑呀!这之前,挑夫到了土地屯就进村去换夫,顾奴跟随他走;我骑马先到释站,天黑了很久等待顾奴和行李仍然不来,心中十分悬念;到了一更时,才用三个人送了来,这才释下了烦乱的心情。这一夜月明如洗,躺在破烂的释站中就如在冰壶中洗澡。五更时,山风酷寒不能忍耐,竟自用被子蒙头大睡。
十九日拂晓的太阳鲜明艳丽,四面碧绿的青山明净清新,如芙蓉映照的景色。向西十里,渡过江就是太平州,数千家鳞次栉比地依傍在江西岸。西南方有山峰,全都陡峭挺拔,攒聚而立;西北方一座山峰独立在州城后面,下边有个向南的洞,洞口有块巨石在中间突起,骑马经过洞前,来不及进洞探察,为此而怅恨。州城中的房屋全是茅草盖顶和土墙,唯有衙门有瓦盖却不怎么雄伟。客人来到,找到管钥匙的人住进客馆,传了名帖进去,马上拿名帖来答礼并馈赠了路费。这天在客馆中吃了送来的饭,没有立即上路。
二十日早晨在客馆吃粥,再煮饭吃后动身,已是上午了。向西北出了土墙隘门,行走在南北两山之间。其中平旷的原野直达西边,田亩似片片鱼鳞,不再有荒草充塞的景象了。经过独立山峰洞口的南面,行三里,过了一座小石桥,村庄房屋相望,与江苏、浙江一带的山乡没有不同。又走三里,一桥刚过,又过一桥。西面山冈上有一口铜钟覆在路左,钟体非常巨大,相传重三千多斤,是从南面的交趾飞来的。当地人不知它的年代,可形制和颜色好似是新近从模子中铸出来的,丝毫没有被风雨阳光剥蚀的痕迹,值得惊奇。但钟纽被四川人凿去。当地人说:“还有一口钟在桥下涧水中,不过乱石磊磊,看去分辨不出。”又向西北走一里,就见江流自西向东流去。又走二里,又有河水向北流入江中,两座石桥跨在河上。这条河比前边那条较大,都是从西南山峰间涌流出来的河流。又向西北五里,再过了两座桥,有三条水流自南面流来,会合之后向北流入江中。此处田中的禾苗丰美,都是南山的各条河流带给此地的好处。又行二里,就见平坦的原野在西边到了尽头,有两座石峰隔在南北两山之间,好像把守关口的样子。穿过其中往西行,又一里,有小沟向南连接到山,这是太平州的西界。越过此沟进入安平州境内,又有村庄在路右冈峦山坡之间。又向西二里,马上就是安平州。江水在州城的东北方,斜流到州城前,而后向东南奔赴太平州去。又有条小河自西面流来,环绕流贯在州右,向北转去流入江中,应当就是志书所称的陇水了。州西南有座山如石壁样矗立着,仙洞隆起在山下,洞口向北,高敞明洁,洞顶平得像绷紧的筛慢,而四旁满是孔洞的洞壁玲珑剔透,石棱栈道高低错落。洞后高悬的石壁上坐着一尊观音菩萨像,恍惚是在腾云揽雾。坐像下方一块岩石悬在当中,下面开有两个洞口,上方跨着重重楼阁,里面横向拓宽成洞。从那右边的洞进去,在夹缝中向东转去,十分狭窄而幽深,因为又暗又窄便出来了。高悬的岩石之外,右边裂开一个洞口,直通到东麓;从左边沿石阶上去,从东边转个弯,就见飞空的栈道跨成桥梁,便到了悬石的顶上。顶上有一个圆形石盆,直径有一尺多,深四寸,都是石髓凝结成的,雕凿而成的比不过它。旁边有石棋盘、石床,是稍加刀斧雕凿成的。从西边进去,是深邃的洞穴幽深的峡谷,随即转向南,便终于昏黑得无法辨路。然而洞底十分平坦,那峡谷很窄,摸索着前行。很久之后,忽然见南面有隐隐约约的亮光,越加望着亮光往前赶去,就见一个洞口向东南穿透石壁出去,洞口内稍微舒展平直些,南面又形成幽深的峡谷。走入峡中渐渐窄起来,仍旧出到稍稍宽舒之处。向东南走出洞口,洞口非常狭窄,洞口以外就是弯隆的石壁高悬着,向南眺望平坦的壑谷,与前洞所见顿时不同了。很久很久,再次从黑暗中转出前洞,石壁间杂乱地刻着安平州州官和州人李侯的几首诗,里面唯有一首《邹洒沫》值得诵读。〔我也应和了两首。〕随即便出洞在州衙前游览。此州的宅第比太平州的更加整齐些,但百姓的房屋比不上太平州的。客馆是瓦盖的,颇能蔽风雨。然而州城不过是个大村子,连隘门和土墙都没有。〔太平州州官李恩祀有路费馈赠。安平州州官是李明峦,只有名帖,是太平州州官的侄儿辈。〕
二十一日早餐后,上午才找到挑夫,是前往恩城的。〔开始把坐骑换成车子。〕大体上恩城州在安平州东北,由安平州向西北到下雷州,〔属南宁府。〕一天半可以到达,而向东北到恩城州,走龙英州,这条路须要四天才到达下雷州。但安平州西边到达下雷州境内,与交夷〔就是高平夷。〕接壤,〔是所谓的十九硬了。〕现在担忧交夷来抢劫,用树木横塞道路,所以必须绕道前往龙英。由安平向东走一里,立即与江流相遇。那江水自西流向东,是发源于归顺州、下雷州的水流,就是志书所称的逻水了。水势比在太平州境内弱一半。又有流经养利州、恩城州的江水,与此江水势相同,两条江水在下游会合后流到太平州,流出旧崇善县。渡过江,马上有山横挡在江北岸,于是沿山麓往东行。五里,路北一座山峰像树枝一样耸起,如手指一样翘起,它东北似屏障样的山崖上,忽然高高裂开中间穿通,如门一样悬在上方,然而陡峻无法可登。穿过屏障样山峰东面的峡谷,就向东北转,这峡谷的东面又突起层层山峰,与穿过的屏障样的山峰对立相夹而向东北延伸而去。有小河隔在峡谷内,往南流入逻江。正当峡谷中央有个村庄隔在其中,此村怀疑是太平州的辖境,不再是安平州的属地了。由村后走一里,垒石块横亘在山峡间,穿过石墙门往北走,就见峡中平畴广裹田亩重叠,都是恩城州的辖境了。渡过小河,溯流向东北行五里,折向东,东面的山峰略略中断之处,有尖峰耸立中间,如人坐着面向东方的样子。忽然见到一条江水自东流向西,有座石桥非常长而且平整,下面开有五个桥拱,横跨江水往北上走,江水穿流过桥马上向东南冲捣进尖峰的峡谷中去。这条江就是志书所称的通利江,是由养利州流来的水流,它的下游便与逻水会合后下流到太平州。过了桥就有一个山坞聚居着人家,这是恩城州。州衙的大门向北,也很整齐,可村子没有外墙,与安平州相同。这一天只走了十五里。刚到正午,而州官赵某〔名叫芳声。〕生病卧床,始终找不到差夫,居然坐着等待。那客馆十分简陋,菜饭也使人不能举筷子。〔据《一统志》,在田州的叫恩城,在太平府的叫思城。今天田州的恩城已经废除,而此州的名字又叫恩城,不叫思城,与《一统志》不同,不知是什么缘故。〕
二十二日早餐后,差夫到了便动身。仍从州城前向西越过五拱桥,就转弯顺江向东行。五里,山间峡谷越来越束拢,江流也逐渐变小,有石坝拦水,水声如雷。大体在山峡东面尽头之处,有山峰当中屹立,南北两面都有大溪流到中立之峰西面会合,那水流才开始大起来成为江流。又向东五里,直达东峰的北面,而北面相夹的山才到了尽头。于是沿北面峡谷中靠东一侧的山崖走,渡过一条小溪,溯中峰北边的大溪行,向北行走在两山相夹的峡谷中。二里,再向东转越过小溪走向东面的峡谷,溯北边大溪靠北的山崖走,渐渐登山上爬。一里,这才离开溪流,向北登岭坳。此岭十分陡峻,石骨嶙峋,锋利的割着脚趾,光滑的脚下打滑。共往北行二里,这才翻越到岭头,这里名叫鼎促,是养利州、恩城州的分界。向北下岭二里,路更陡峻得厉害,而危崖蔽日,山风夹着雨露不止,石滑泥泞,更比上山险峻。下山后,有一圆形山谷,四周的山密密层层环护着,中间有平整的田地,唯在东面略略豁开一个口。向着豁口行,我以为水流从这里流出去;一里路,涉过溪水往北走,就见那溪水是自东而西流去的,不知西面山峰逼仄簇拥,是从哪条峡谷流出去的。溪南有个几家人的村庄。又向东一里,沿北山东侧的山崖向北行,又走一里,溪水从东流来,路于是向北去。又行一里,有石墙横在两山峡谷间,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分界线。从这里起向东北行走在成丛的山峰间,峰峦杂乱,忽分忽合。二里,出了山峡,这才有个大山坞,东西横向豁开,南北开成峡谷。然而坞中有巨大的水流,所以稻田与荒芜的土陇各占一半。向北走三里,横向越过这个山坞,直达北面的山崖下,好像无路可通的样子;走到却见东北裂开一个缺口,穿过缺口进去,峡谷中山峰陡峭四合,越觉得弯弯曲曲难以走到尽头。二里,北山完后,那东面的山势又变得十分开阔,有村庄在平旷的原野间,是向东通到养利州的大道。于是从小径往北行一里,折向西北行三里,南北两面相夹的山,似伸长的锥子冒出的竹笋,无处不是奇异之境。又向北行一里,又展开一个大山坞,东西延绵不断,南北两面的山如同南边那个山坞,但南边的山坞东西两头都有成丛的峰峦远远重叠着,此处却前后十分开阔,不知往西去一直到达什么地方了。于是向东北斜向经过山坞中,共走五里,来到北山在东面的尽头处,东面的山更加开阔,有村庄在山坞南面,已是龙英州的属地,它东面隔江处就是养利州了。原来养利州的辖地,西北面到江就到了头,不到五里路了。又沿山向北行一里,有座小石峰并立在大峰的东边,路穿过两座山峰之间,渐渐转向西,到了这里北面一列山开始见到有土山,与南面一列石山夹成山坞。又走三里,有村庄面向北方,叫耸酮,有个耸桐站,是龙英州开设的骚站,客馆的房屋虽然简陋但管理骚站的人十分驯顺。〔距龙英还有四十多里。〕到释站虽然才下午,还未吃午餐,便停留在骤站中。自上路以来,已有五天了,虽行走的道路迂回曲折,路过养利州境内只有几里,但所经历的山川十分奇丽,并且连日来晴朗明丽,即使是春秋之季也赶不上了。
二十三日吃饭后等差夫,上午才到。立即横向跋涉过一个山坞,向北三里,顺着土山上登。往西北行一里,登越到土山头上。山顶的山坳中两旁都开垦为田地,这里名叫鳖盘岭。平缓行走在山头上,又向西北走半里,这才下土山往东走去。土山北面的山坞中都是独立的石峰,向北下走很平坦,约一里左右走到山坞底。于是向东北绕着石峰东麓往北走,二里,又有一座土冈横在前方,西面抵达远山的缺口处,东边则与南面的土山相连。上登土冈不怎么高,越到土冈北面,马上有水流飘洒着流泻在道路间,林木成丛藤葛纠缠,头上覆盖着林木脚下湿淋淋的,越下走水越深,望见前方的山峰回壑转,田地盘绕在山下,这才知道横亘着的土冈南面,仍在山腰上。又向北二里,下山越过一座桥,有河水自西南向东北流去,在河上用巨树横架成桥。过了桥,河水向东流去,路向北抵达石壁下。一里,忽然石壁右方渐渐裂开一道缝,攀裂缝上登,石骨嶙峋,这里叫大硬。半里路,登上山坳,南北石崖并排夹峙非常陡峻。向西穿过其中,又走半里开始下行,便向西下坠半里来到坞底。此处山峰成丛石壁四合,草木浓密,州里人伐木的,都是从大硬走。向西半里,转向东北一里,又向西北二里,望见北面石峰间有山洞并排矗立,一个宽一个窄,都是向南。路通到石峰的西面,又穿过峡谷往北走,都是巨石夹住小径,巨石上面突兀而万部锋利。于是向西北共走二里,两度跋涉石山坳,都不十分高,可岩石全都陡峭成丛,这里名叫翠村岭。越过岭向北下行,山于是分成南北两列,东西十分开阔,路向东北横截其中。二里,有座石桥跨在溪上。此溪自西流向东,两岸的石崖又深又窄,水流萦绕在其中,有涂涂的水声,过桥后有块石碑,已被磨灭没有碑文,擦拭后读碑,仅见“翠江桥”三个字。此处来往的人,都在桥前取水,点燃木柴烧饭,是从耸炯到龙英州的半路上。过桥后,太阳已偏西,可顾奴与挑夫未到,而且口袋中无米,来不及做饭。等顾仆来到后,命令他与车夫一同吃带着的冷饭,我拿出菜斋禅师送给的豆腐干吃了,庭中于是饱饱的。又向东北行一里,向北穿过山间的缺口进去,沿着峡谷越过山冈,共向北走三里,走到有田地的山坞中,又见北面有土山横在前方。于是渡过一条小溪,共三里,抵达土山下。沿土山南麓向东北上爬,一里,越到岭东往北行,于是在岭上向西北行。又走三里渐渐下山,下来后又上山,共一里,又越过一重岭,便接连不断地下走一里,到达山北面,就见又形成东西向的大山坞,可日已沉入西山了。于是顺着山坞西行三里,向北走入山缝之中,开始有村落。一里,便向北过了一座石桥。桥下的水也是自西流向东,水势与横架木桥的溪流相似。桥东北方有石峰陡削悬空而起,就是志书所称的牛角山了,极似络云的鼎湖峰。它西北又独立着一座山峰,共同成为龙英州位于江口的山。又向西走一里,过了西北方独立的山峰,抵达龙英,住宿在茅草盖的客馆里。〔州官名叫赵继宗,十分年幼。〕
龙英在府城北面一百八十里。〔太平府至太平站有七十里,太平站到耸炯七十里,耸蛔到州城四十里。〕它西面是下雷州,东面是茗盈州、全茗州,〔两州相距只有一里。〕北面是都康州、向武州,南面是恩城州、养利州,它的辖境很大。三年前被高平的莫夷攻占,人民流离失散,仅存留下空荡荡的衙门和城墙基址而已。〔外城墙与宅第的后墙都是厚五尺,高二丈,倒塌之处多于竖立着的。〕土司的州衙向北,衙门前的门楼非常壮丽,二门与厅堂也雄伟整齐,不仅是南宁府、太平府各地的官衙所无,即便是总督衙门也没有这样宏伟壮丽。此楼是隆庆丁卯年(隆庆元年,1567)修建的,厅堂上的匾额是天启四年(1624)布政使司、按察使司等三司赠给的。今日在伤残毁坏之余,外墙内壁只保存下遗址,厅堂后面有棺材停放在其中,料想就是前任土司赵政立的灵枢。现在的土司年纪有十八岁,住在厅堂宅院的左厢房中,等棺材出殡后才居住到中间来。当初,赵邦定有七个儿子。死后,长子赵政立无子,就抚养二弟赵政举之子赵继宗作为继位人。可赵政谨此人,是他的大弟弟,曾经统率土司兵救援辽东归来,便萌发了篡夺长兄之位的心,争夺不到。赵政立死后,他妻子是下雷州土司的妹妹,赵政谨与她私通,想要以她作内援,但各土州都不服。赵政谨便招引莫夷三次侵入此州,下雷州也暗中援助他,下雷州的妹妹竟然带着州印及资财积蓄逃到下雷州,而莫夷在州衙门宅第里扎营,州中没有残存下来的人了。后来莫夷归去,赵政谨便在州境内独断独行。当局传递文书向下雷州索取官印,因而哄骗赵政谨出任兼管州中政事。赵政谨于是到达南宁,便把他拘捕起来正法了。把印件授予先前赵政立扶养的儿子赵继宗,就是现在十八岁的那个人,所以创伤仍未恢复。
莫夷攻占龙英州,在三年前;〔即甲戌年。〕他们攻破归顺州,却是数年前的事了。今天又因归顺州与田州争夺镇安府,莫夷再次为袒护归顺而来,几天前自下雷州向北进入镇安府,在镇安境内结下巢穴。我到龙英时,道路上正混乱纷纷,没听说他们抢劫掳掠。〔抢劫掳掠的是莫夷各村的零散寇贼,而莫夷首领却不随意侵犯。〕
当初,莫夷被黎夷逼迫,章着千两黄金投奔归顺州,归顺州接受并庇护莫夷,随后与莫夷的妻子通奸。后来莫夷首领归去,心中含有怨恨,镇安府因而纠集他,竟然攻破归顺,把归顺州的官印、族人亲属尽数掳掠了去。后来归顺的当权者知道了事情出在镇安府,坐着责成他向莫夷索取官印。镇安府不得已,用千两黄金前去赎回土司的弟弟及官印奉还当权者。这样一来既向当局塞责,又可向归顺州的弟弟索取赔偿金,但土司的存亡却不可知了。后来归顺州的弟弟代理州里的政事,州里的辖地仍有一半被莫夷盘踞着,每年不停地入境来索要好处。州里有个土司头目叫黄达的人,忠心耿耿勇往直前,聚集人马抵御莫夷,莫夷也畏惧躲避他,归顺州今天才得以生息繁衍。
镇安府与归顺州,是近亲族人,但世代为仇。镇安府前次既已纠集莫夷攻占归顺,掳掠了州官而去,到被归顺当权者察觉了他的奸计时,又赎回归顺州的弟弟来塞责,可说是计谋得逞了。没有多久,身死之后没有后代,应该是归顺州为继承人,但田州因为是同姓前来争夺继承权。归顺州估计力量赶不上田州,故而又向莫夷乞援。莫夷一向盘踞着归顺州的土地没有吐出来,今天将以此作为功劳,便驱使着大军象队〔有一万多人,大象只有三只。〕进入镇安府扎营。这是归顺州把自己的土地献给莫夷,而以求取得镇安府来补偿了。莫夷经过下雷州在本月月中,〔听说是十八日这天路过胡润寨。〕今天这个事件没有平定,不知当权者作出什么样的处置了。
莫夷唯有鸟铣十分利害,每人有一支,开枪没有不击中的,可器械却没有多少。当初,莫夷被黎夷逼迫,朝廷提出封赏黎夷保存莫夷的主张。黎夷还不服气,当权者就晓谕他们说:“从前莫人遵奉朝廷命令,用一个马江让黎人居住,黎人难道不可以拿高平给莫人居住吗?'’黎夷这才说不出话来,莫夷得以生存下来,今夭竟然横行霸道。中国的众土司不畏惧国法,却借助境外夷族的力量来增强自己,这种逐步发展的趋势难道可以助长吗?〔当权者也有不时派遣官吏前去晓谕莫夷首领的,莫夷却重重地贿赂这些官吏,命官回来报告说:“诸夷因为有仇内哄,不关中国的事。”难道占据着上地不肯吐出来,侮慢州官一同结盟,还说是与中国无关吗?〕
二十四日在龙英州等候派夫。
约束夷族有一定的法度,土司的世系断绝了,都有相应的法令。如今龙英州、镇安府正该乘此机会,像从前太平府建府时的旧例一样,整理划分他们的辖地。可当事的人惧怕引发边境事端,姑且认为沿袭旧例是有利的,只说:“这是土司互相争斗,与中国无关。”不明白莫夷协助归顺州夺得镇安府后,马上会就近夺取归顺州的土地。这样莫夷与归顺州都有所得,可朝廷的边疆却在暗中失去了。他们丧失了镇安府却不去收取回来,还说仍然归属于土司,他们丢失了归顺州贿赂莫夷的领土,被南边夷族损害了却不能察觉。这是边疆地区的一大祸害,可上面的人从哪里知道这些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