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鄘,字建侯,江夏人。北海太守李邕之侄孙。父亲暄,官至起居舍人。李鄘于大历年间应举进士,又以其书法判为高等,官授秘书正字。为李怀光征聘,屡屡擢升官至监察御史。及至李怀光依据蒲津叛乱,李鄘与母亲妻子俱陷贼中,耽心祸及亲人,于是对李怀光假称:“因兄长在洛阳患病,请让家母前往探视。”李怀光应允,并警告他不许让妻儿跟着去,李鄘却将他们都打发走了。后来李怀光得知,责问他,他回答说:“我名列军籍,不能随行侍候老母,为什么不让媳妇随婆婆前往呢?”李怀光无法将他定罪。当时李鄘同前宰相高郢同在叛贼朝廷,便向皇上密奏贼军虚实及攻取之形势,德宗亲赐手诏以慰劳他们。后来事情泄露,李怀光命三军威严列阵召高郢与李鄘责问。李鄘言辞激烈意气慷慨,三军盛赞其义气,李怀光不敢杀,将他囚禁狱中。李怀光死,马燧亲到狱中致礼,表奏李鄘为河东从事,不久因意见不被采纳,辞官归洛中休养。襄州节度使嗣曹王李皋致礼延聘,用为从事,奏请兼任殿中侍御史。后入朝为吏部员外郎。
徐州张建封卒,其子张忄音为州署将校胁迫,掌领军务。诏命挑选临难不惧者到徐州军中宣布朝旨,于是命李鄘为徐州宣慰使。李鄘径直抵达其军,召集将士,传达朝旨,陈说利害,将被囚之监军使解脱桎梏,让他恢复原职位,凶党不敢违抗。及至张忄音上表自称兵马留后,李鄘认为此非诏令所加,不宜称此名号,立即要他去掉,才接受其表。后李鄘升任吏部郎中。
顺宗登极,李鄘官拜御史中丞,先后调任京兆尹、尚书右丞。元和(806~820)初,因京师多盗贼,再度获选为京兆尹,擒奸邪禁暴恶,威望很高。不久拜检校礼部尚书、凤翔尹、凤翔陇右节度使。该镇承前之旧例任命主帅,多用武将,有“神策行营”之封号。受命之初,必至军中接受拜谒。李鄘受命之后,上表陈说此例不可,诏令便取消了“神策行营”数字,只称凤翔陇右节度。不久,调任镇守太原,又入朝为刑部尚书、兼御史大夫、诸道盐铁转运使。元和五年(810)冬,出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、淮南节度使。李鄘先前在凤翔、太原两镇,皆以刚直严厉整治部下,迅疾改变旧制,人心不安,故不久即改回。至淮南数年,加授检校仆射,治政严明诸事有序,府库仓廪蓄积充实。
及至王师征讨淮西贼寇,郓州寇李师道与淮西寇表里相援。李鄘发遣楚、寿等州二万余兵,分别压逼贼境,每日费用很大,却未向主管官署请援。当时因大兵发动,国用不足,宪宗皇帝命盐铁副使程异乘驿车晓谕江南诸道,使其资助军队所需。李鄘因所治境内富庶殷实,便大动府库,除存贮一年所需之外,全都贡献给朝廷,从此王师再无匮乏之忧。
先前吐突承璀监淮南军,权贵势要莫敢违逆,李鄘素以刚直严厉著称,对他也表示敬畏,没一点失礼之处。吐突承璀回朝,便举荐李鄘为宰相。元和十二年(817),李鄘被召入朝拜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李鄘出入京师位显权重,一向不以朝廷重臣自居。虽然年长,势位过人,却颇善安抚外镇。每登饯行宴席,听到宴乐则泣下,说道:“宰相之职任,不是我所擅长的。”行进颇为迟缓,至京师,又称病辞官归家。既未朝谒皇上,也不受领政事,终于以患病辞职,朝廷改授他户部尚书。随即改授检校左仆射,兼太子宾客,分派至东都洛阳任职。不久以太子少傅职位退休。元和十五年(820)八月去世,追赠太子太保,谥号为“肃”。
李鄘为人刚强正直而不掩饰自己,与杨冯、穆质、许孟容、王仲舒相友善,这些人都任性而自负。然而李鄘为官严肃庄重,执法严峻,注重政德,所到之处皆据理行事,而处事刚直果断不徇私情。镇守扬州七年,令行禁止。凡擒拿杀戮之事,一概交与军吏办理,僚属不敢犯禁,违者则以非法论罪,人们的不满因而较少。
其子李柱,官至浙东观察使。
王彦威,太原人。世代儒学之家,少小失去父母,家境贫困,他刻苦学习,尤其精通《三礼》。无法自己开通仕途,元和年间出游京师,请求做太常散吏。太常寺卿了解到他是个书生,让他补任检讨官。王彦威在礼部阁搜集隋以来朝廷沿革及五种吉凶礼仪的资料,按类区分,编成三十卷献给朝廷,取名为《元和新礼》,因而知名,朝廷特授他太常博士。
宪宗驾崩,谥号未定。淮南节度使李夷简认为宪宗功勋高于列朝圣主,应依例称为祖,穆宗将此事下交给礼官计议。王彦威奏道:“据礼经所载,夏商周三代制度,开国之君,称为太祖。太祖之外,又以有功之君称祖、有德之君称宗,故夏后氏以颛顼为祖以禹为宗,殷人以契为祖以汤为宗,周人郊祀后稷,以文王为祖以武王为宗。自东汉魏晋以来,逐渐违背经意,承袭旧制又做了不同的改变,子孙将推出美名放在首位,自始祖以下同样有建祖的制度。然而并非经典训导,不可效法。我朝祖宗制度,依据《周礼》,以景皇帝为太祖,又以神尧为祖而以太宗为宗。自高宗以下,只称宗。这叫作尊号,可作为既定之法。若不这样,那么太宗建立一统之国,治理出升平之世;玄宗扫清内乱,辅佐拥戴父皇;肃宗在灵武即位,收复两都:这都是应天顺人,拨乱反正,到拟定庙号时,也只称宗。谨按经书之义,祖者始也,宗者尊也,所以《传》说‘始封必为祖’,《书》称‘德高可宗,故号高宗’。现应根据三代之定制,抛弃魏晋之乱法,恪守贞观、开元之宪章,而拟议大名,传世以为训导。故皇之庙号,应称宗。”定谥时采纳了王彦威的意见。
旧例,礻付庙之礼,先到太极殿祝祷,然后敬奉神主前往太庙。礻付礼完毕,不再到太极殿禀告。当时宪宗礻付庙礼毕,执政官不详旧典,命主持官员再到太极殿禀告礻付庙祭享之礼完毕。王彦威坚决认为不可,执政官大怒。恰好宗正寺进呈祝版,误将宪宗写成睿宗。执政官仗着权位,奏报祝版有差错乃博士之罪,王彦威因此获罪削夺一级官阶,免发两季俸禄。王彦威一点也不低头屈服,每当讨论礼仪之事,仍坚守原则决不阿谀逢迎,众君子都称赞他。后他屡经调任做了司封员外郎中。弘文馆旧制不设置学士,文宗特设学士一员以安置王彦威。不久又派魏博宣旨慰问,特赐紫服金鱼袋。大和五年(831),升任谏议大夫。朝廷自诛灭李师道后,收复淄、青等十二州,未核定户籍,于是命王彦威充任十二州勘定两税使。朝廷法规得以实施,人们遵从不以为烦冗。王彦威又以原职兼史馆修撰。
王彦威通晓典章制度,宿儒硕学都要退让几分。当时因仆射上任时的仪式规定,前后没有定准,中丞李汉奏定制,朝官议论未能通过。中书、门下两省奏请依照元和七年(812)以前的仪礼规定,即左右仆射上任之日,受诸官署四品六品丞、郎以下官员拜谒。王彦威上奏论说:“臣谨察《开元礼》:凡受册封之官,一概与卑位之官相答拜。国朝官品明令,三师三公为正一品,尚书令为正二品,都是册封授官。上任之日,也无受朝官再拜之明文规定。仆射品位低于三公,又是尚书令的副职,虽然其权势之重有异于百僚,但与群官皆比肩事主。《礼》说:‘不是自己的臣下即相答拜。’又说:‘大夫之臣不稽首。’并非尊宠家臣,而是避免有欲称君王之心。现在仆射上任之日受那日常参见之官拜谒,事情就很有些不合礼仪。何况元和七年已奏报朝廷研究,斟酌之后成为定制,编入国朝典章。近年上任的仪式,又有受拜之礼,礼规忽变,舆论不安,请依元和七年敕令作为定制。”当时李程为左仆射,执政宰相难于改革,虽未采纳王彦威的意见,他却得到舆论的赞扬。
兴平县人上官兴因醉杀人后逃亡,县吏抓了他的父亲下狱,上官兴自首请罪,以求释放他的父亲。京兆尹杜忄宗、御史中丞宇文鼎认为他自首请罪使父亲免被囚禁,属光大孝道的义举,请求免其死罪而处以流放。王彦威与谏官上书奏道:“杀人者处死,乃古今百王共守之理法。假若容许杀人者不被处死,这是教唆杀人。上官兴虽使其父免于囚禁之苦,也不应减免死罪。”诏令最终准许判处流放。王彦威到中书省谒见宰相当面论说,语直气盛。执政宰相发怒,将王彦威降为河南少尹。不久,改授司农卿。李宗闵器重他,执政之后,授他青州刺史兼御史大夫,充当平卢军节度、淄青观察使等职。
开成元年(836),王彦威被朝廷征召拜户部侍郎,随即又判度支。他儒学虽优,又勤奋奉职,然而掌理钱财却非所长,性情既刚直,又过于自信。曾在紫宸殿上奏说:“臣自己计算设置现管钱粮文簿,皆量入为出,使经费务必充足,无一项开支被削减。百口之家,尚有年终储蓄,何况军用钱物,各项开支,均须随项目数额派定,终年供给,没有毫厘之差。倘若臣一旦愚昧昏迷,企图自欺自盗,也不可能得逞。”将文簿取名为《度支占额图》。既而又进献《供军图》说:“起于至德、乾元之际,止于永贞、元和之初,国家十处有观察使,二十九处有节度使,四处有防御使,三处有经略使。各地军队互成犄角之势,犹如犬牙交错,大的都会、通达的县邑,没一处没有兵,总计京城及外地兵额达八十余万。长庆朝户口共三百三十五万,而兵额约九十九万,平均三户资养一兵。现计算天下租赋,一年收入,总计不过三千五百余万,而上缴之数达三分之一。三分之中,二分供作衣装之赐。在留守州驻守兵士衣赐之外,其余四十万军队,均仰赖度支供给。臣以为时逢太平,国遇圣主,然而军队不可解散,时时需要进食。圣上首先忧虑的事,确为军粮。臣不避谬误为国家谋划,虔诚奉献自以为睿智的图表,编纂成册,恳请圣上赐览。”又编集国初以来至贞元历代功臣事迹,仿效《左传》文体叙事,取名为《唐典》,进献朝廷。
王彦威掌管财权以后,心中希望大受重用。当时内官仇士良、鱼弘志在宫中专权。先前,左右神策军常将朝廷所赐衣物拿到度支署中估价换钱,判使多半曲意顺从,付给优厚的价钱。开成(836~840)初年,朝廷下诏禁止,但那些逐利之人仍希望判使顺从他们的请托。到这时,王彦威大结私恩,只要内官请托,没有不如意的,舆论鄙薄他浮躁妄为。王彦威又仿效王播旧例,向朝官贡奉羡余钱,几乎一天也不停止。正值戍边之军上诉朝廷不按时赐发衣装,而且所发衣物陈旧,宰臣憎恶王彦威所作所为,命拘捕度支署人员交付御史台审讯。王彦威毫不在意,依旧入衙理事。及至所拘人员受罚,他被降为卫尉卿,停职,才返回私第。
开成三年(838)七月,王彦威任检校礼部尚书,替代殷侑为许州刺史,充任忠武军节度使、陈许氵殷观察使等职。会昌年间(841~846),入朝为兵部侍郎,历任方镇守官,检校兵部尚书。死后,追赠仆射,谥号为“靖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