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诗经》中许多作品,解释的岐义很多。特别是有些冬烘头脑的老儒生,总不敢正视这些民歌反映的人民群众最真实最纯朴的思想感情,而强行把许多男女情歌贴上了社会政治的标签,仿佛诗中男女爱情活动都是政治斗争似的。《毛诗序》阐述《丘中有麻》的主旨时说:“庄王不明,贤人放逐,国人思之,而作是诗。”把这首诗解释为思贤之作。倒是理学家朱熹眼光比较敏锐,他在《诗集传》中力排众议,肯定《丘中有麻》是“女子盼望与所私者相会”的情诗。闻一多先生在《风诗类钞》中从民俗学角度解释“贻我佩玖”这句时,一语点睛,说:“合欢以后,男赠女以佩玉,反映了这一诗歌的原始性。”《丘中有麻》分明是一首情诗,还其本来面目,就能感受到二千多年前黄土高原上那对青年男女的柔情蜜意。
在《诗经》时代,男女之间的情爱关系,比较宽松自由。特别是农村男女青年自由交往,野外幽会,相当普遍。这并不是后来儒家君子所指斥的淫乱,而是青年男女择偶的一种正常方式。这和我国有些少数民族,近几十年来还保存着的对歌择偶、赛马择偶一样,带有原始民族婚配的形式。《丘中有麻》正是这种原始择偶婚配形式的反映。诗歌是以一个姑娘的口吻写出来的,诗中提到的事件,恰恰是姑娘与情郎激情幽会的地点:“丘中有麻”、“丘中有麦”、“丘中有李”,那一蓬蓬高与肩齐的大麻地,那一片片密密的麦田垅间,那一棵棵绿荫浓郁的李子树下,都是姑娘与情郎情爱激发的地方。所以,当姑娘回味这种强烈的情爱行为时,总也忘不了那个神奇的地方。特别注意,诗的一、二章,都有“彼留子”的明确指涉。而一章的“将其来施施”,二章的“将其来食”,更明确地写出,姑娘与情郎的幽会不仅仅是一次。而是多次。他们在大麻地里、小麦垅头、李子树下,演出过一次次激情的戏剧,付出了整个身心。他们的情爱是真实的,也是牢固的。他们并没有追求一次性的疯狂,而是让纯真的爱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热浪,永久地持续。三章的最后,写到“彼留之子,贻我佩玖”,用物质的形式(佩玉),把非物质的关系(情爱)确定下来,以玉的坚贞纯洁牢固,表示两人的爱情的永恒。可以想像,接着下去,姑娘将与情郎共偕连理,成家育子,延续生命。一个新的家庭,将延续那一段热烈纯真的爱情。这就是姑娘在歌唱爱情时寄托的热望。
这首诗情绪热烈大胆,敢于把与情郎幽会的地点一一唱出,既显示姑娘的纯朴天真,又表达俩人的情深意绵。敢爱,敢于歌唱爱,这本身就是可敬的;而这一点,也正是后代理学先生们所不能正视的。